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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过柏坊

来源:衡阳日报 作者:崔建华 编辑:redcloud 2017-10-26 11:11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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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间整理电脑,见大量湘江柏坊段旧照。细看后蓦地想起,五年前仲春的料峭春寒里,自己参与湘江采砂整治,濛濛细雨中乘船经柏坊河段时拍摄了这些镜头。自己虽曾无数次路过柏坊,然此次却是唯一的乘舟而行,从而也得以用古人最常见的出行方式,感受了一番别具一格的心境。

  历史上,柏坊是湘江边的重要驿站,亦是常宁两大古驿站之一(另一处为河洲驿)。自隋至清,驿站均是直属于兵部且兼具投递公文、转运官物、接待来往官员等职能的重要机构。其长官为“驿丞”,是未入流的官职。其他官员为“驿吏”,服役的士卒为“驿卒”或“驿夫”。大明王朝的掘墓人、“闯王”李自成就曾是银川驿站驿卒,后因朝廷财政吃紧、大肆裁减驿站而被裁员,失去生活来源之后的李自成只好借债度日,终因无力还债而吃了官司。县令将其“械而游于市,将置至死”,迫使其走上了杀人造反的不归路。据《同治常宁志》记载,柏坊驿是直到清代康熙六年时才被裁减的,留有记录的清代柏坊驿丞计有宛平(今北京丰台)人杜思迁、西安人刘汉杰、浙江山阴(今绍兴)人骆应进三人,倒也可见清初官员还是蛮讲究五湖四海的。

  位于湘江岸边,具备湘江漕运之便,因而柏坊除了是驿站,也是重要渡口,还设有官方的漕运粮食储备中心——“便民仓”。“便民仓即水次仓,在柏坊驿旁。”“储漕米,明成化二十二年知县谢廷举建。万历六年知县吴景明重建。” 因此,无论对于朝廷还是对于地方,柏坊都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。如此要地,自然有官员、商贾、行旅密集往来。而迎来送往间,自会有不少名流留下蛛丝马迹。公元1544年的农历十一月初十,时年已78岁的明代大理学家湛若水就在柏坊驿住了一晚。不过遗憾的是,次日离开柏坊之后的行程让这位高龄老人非常狼狈,不但丢了行李,还迷了路。其《与典膳彭道明》一诗的“小序”中,就留有这么一段文字:

  “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日,憩柏坊驿。……十一日,典史陈嘉训(广东高要人)护行,犹值雨夜,与行李相失,误入荒村……”

  湛若水学问与王阳明齐名,并称“王湛之学”,官至翰林院编修,吏部、礼部、兵部尚书。其在常宁留下了不少印迹,市区南六十里的回龙庙至今还有“湛公源”遗存。《同治常宁志》载,“湛公源在县南,明嘉靖间,湛若水返自南岳道经此偶憩水源。土人敬其德,因称湛公源。”

  明代湖南学政、宁波人管大勋则留有诗作《柏坊驿》:“大江秋尽泛鸣榔,一息西风渡柏坊。候吏不知官艇去,长年谩道客心忙。缘涯白露随流水,隔岸青山带夕阳。鸿雁不来香信杳,几回惆怅赋潇湘。”

  此番舟行,由柏坊憩山至白面山段,都属有着厚重历史底蕴的人文胜地。其中的憩山又称“憩峰”,《雍正常宁志》称,“高三里许,耸拔苍翠,俯瞰湘江,以禹憩得名(有禹石像)。”其山腰有“铜鼓塘”,“四时不涸,水腥绿色,鱼亦绿色,诸葛武侯调督三郡时,登憩山,埋铜鼓于此。”表明不但历史上的大禹来过,而且三国时的诸葛亮也曾来过。其景色之美,让清代学者、乾隆年间进士、翰林院侍读学士  廷璋赞不绝口:“云山鲜妍入春早,日向帘前呈画稿。雨馀湿翠助奇姿,似泼金壶恣挥扫。”(见其诗作《湘中观禹憩山色俱佳》)可惜的是,我当日舟行至此,天空正阴雨霏霏,江边景物白茫茫地笼罩在雨雾当中,根本未曾得见憩峰秀色。

  憩山下有深潭,曰“憩峰潭”,“县北三十里,深不可测。柏坊市西、憩峰之下,罟师多集聚于此。”“罟师”即渔夫,渔夫集聚于此,恰恰说明此处极其适宜鱼类栖息繁衍。如今因下游近尾洲电站大坝的拦蓄,江水已上涨数米,江面愈发开阔,潭水更加深不可测。偶有渔舟驰过时,依然可见是人力摇橹,依然还是千年前的捕鱼手段,尽管渔夫的笑容依稀可辨,但生计的不易确实令人感慨!

  白面山则更为神奇,《同治常宁志》载,“白面山,县北三十里,为一邑水口。山产白石可为础。”在信奉风水理念的古代,柏坊的白面山是全县的水口所在。“水口”本意是指水上关口要寨,古时由湘江入常宁必经白面山,此地确实位置险要,恰如一大关口。但风水学上的“水口”,则更多体现在白面山的山崖屏蔽与湘江的天险隔离之上。中国园林的精要之处往往也正是如此——常用奇石堆砌假山和营造湖泊、池塘等作为“水口”。同治年间,常宁人、安徽巡抚唐训方修建培元塔时也有风水上的考量,目的就是指望塔建成后,能够“一以锁双江口合流之水,一以控白面石远峙之山”,从而“地势崇斯元气固,元气固斯人才兴”。

  《同治常宁志》编修、附贡生易履中在《白面山记》中就记载了该山的神奇之处:“湘东名胜也,山无土壤而生嘉树,……相传,石齿齿不偶堕,堕征乡榜中式,多寡视堕数,罔弗验。值大比年赴试,舟行迳此,未尝不翘然,目睽睽注焉。”也就是说,山上无土皆是石头,但石头上也能长树。其临江的石崖很少掉落石块,一旦有石块掉落,就预兆当年县人参加乡试时会有人中举,石块掉落多少就意味着中举者有多少,从来没有不灵验的!

  白面山下也有一深潭,曰“龙祖潭”。“县北白面山下,有老媪于潭畔拾大卵,以鸡伏之,得蛇乃龙子也,送之潭中。媪死,湘水大至,壅沙成坟,潭以得名。至今沙平则水至,水退沙仍高壅如坟。”老妇于江边偶拾龙卵,用家里老母鸡孵化后得一小蛇,送入潭中放生。老妇去世之时,湘江涨水并壅沙成坟安葬了老妇——这样的传说是告诫人们不要杀生,保护生态,还是要说明自然界万物有灵,善有善报呢?

  只是这些传说,更加让白面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神秘面纱!

  白面山的更神奇之处,是“鱼啸子,经此山照成苗”,此江段也因此成了中国第二大淡水鱼产卵地。每年春汛,洞庭湖的鱼都要成群结队溯流而上,汇聚于此产孵繁殖。“群鱼卵育,经白石照成苗,渔人利之,傍岸浮竹筏捞鱼啸之子,上下百余里,渔歌互答,声逐湘流。”公元1637年的农历四月二十,徐霞客途经此地时也见证了这一盛况,其《楚游日记》载:“而夹岸鱼厢鳞次,盖上至柏坊,下过衡山,其厢以数千计,皆承流取子,以鱼苗货四方者。”若干年前,还曾有数米长的中华鲟回游至此,兴许正是源于其基因中产卵繁殖的强大冲动。

  可惜的是,因为种种因素的影响,湘江如今已极少得见群鱼产卵的盛况。当日因为雨雾的影响,我也无法一睹白面山之芳容。所乘的执法船掉头归去的那刻,我翘首回望,隐约可见湘江在前方不远处正蜿蜒转弯而去,白茫茫地消失在无尽的雨雾中……

来源:衡阳日报

作者:崔建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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